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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2017年的讀書計劃前,先戳穿這些「不讀書」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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輯/做書

剛剛過去的一年,你的讀書計劃完成了多少?你的2017年計劃,為閱讀留出了多少時間?

回頭檢點過去一年寥寥無幾的讀書記錄時,
我們總以「不知道該讀什麼」、「好書太少了」、「太忙了沒空讀書」等借口來自我安慰,
然後繼續自我欺騙地在新年計劃中寫下「2017年要每周讀完一本書」。
如此周而復始,年復一年。

當然不是說在新年計劃中,讀書就要比其他的目標更加高貴重要,犧牲不得。
只是希望你在回首過去一年的讀書生活時,
能誠實面對自己過去365天的時間分配,而不再是用那些借口敷衍了事。

希望你在寫2017年的讀書計劃時,不只是寫下一個數字,一句宣言 ,
而是藉此機會認真思考讀書在你生命中有何不可替代之處,
你願意留出多少的時間與自己獨處,你如何通過閱讀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

當然,我們也想為你制定新年讀書計劃提供一些參考,
解開你的一些困惑,戳穿那些阻礙你翻開一本書的「借口」背後的真相。

這篇文章不是一份閱讀計劃制定指南,它是來自於「資深」讀書人唐諾對於讀書這件事的形而上思考。
它並不像指南一樣簡單明了、馬上可以付諸操作,
並不像閱讀術、速讀法那樣給你一種「成為高效能人士」的幻覺。

它逼迫你審視自己與書的關係,精神世界與硬邦邦現實世界的關係,有限時間與無限願景的永恆矛盾。
然而,這不就是辭舊迎新、自我重啟之時,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嗎?

1.下一本書在哪裡?

這本書和下本書,今天的書和明天的書,其實並不盡然只是跨領域的隨機性、斷裂性縱跳而已,
其間仍存在着或松或緊、或死生攸關或漫渙聯想的聯繫,這聯繫可以只屬於閱讀者一個人,幾乎是全然自由的。
下本書在哪裡?
下本書就藏在此時此刻你正閱讀的這本書里。


圖/Carl Hols?e

2.好書是不是愈來愈少了?

「問題是好書越來越少了。」事實上,這句話我們聽來一點也不陌生,它也經常是我們不閱讀或不再閱讀時會跟別人講也會跟自己交代的一句話,我相信,這句話最實際的功能是讓我們心情好一些。但它會不會也是真的呢?

我們公平一點來說,書不好,可能是真的,因為書籍因着社會自由開放程度的整體進展,
通常意味着好書增加,也無可避免搞出一票讓你慘不忍睹的爛書來。
爛書的書寫和製作較不耗時間,因此生長速度永遠快於好書;
而且通常比較合於庸俗的市場機制,因此也就像街頭的成群不良少年般杵在你非看到不可的最醒目位置,讓當下第一眼書籍風景荒涼可怖,我們這些不願惹事生非的人只能裹緊衣服快快離去回家。

爛書一堆,但這隻能是浩瀚書海的其中一部分,其他的,我們其實應該老實講是我們自己「不想看」、「沒興趣」、「看不懂」或「不曉得看那些書要幹什麼」等等。

這些不同語言的表達方式其實可大致收攏成同一種心思,你無意要探究光子為什麼可以奇怪地又是粒子又是波,你不想曉得凱思斯學派和新自由主義學派面紅耳赤到底有什麼天大的事要爭辯成這樣,你對遙遠薩摩亞青春期女孩的想法和生活方式沒半點好奇,你想不出自己為什麼要弄清楚利瑪竇走了哪條路從意大利到中國,你也看不出來那些早就屍骨無存的十九世紀放逐庫頁島的可憐俄國苦役犯干你何事……

今天,閱讀卻發現自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處境——誘惑太多了,女妖塞倫的甜美歌聲不絕於耳,既然都只是但求愉悅的消遣,又幹嗎抵死不從呢?去打電玩去看電影去逛街購物混pub不好嗎?

除非除非,我們能找出閱讀一事之中不可替代、無法用其他更輕鬆更好玩的消遣形式予以滿足的特質,那我們就該在第一時間放下書本接受召喚。

像昔日從特洛伊戰場返航的尤利西斯,又要用蠟丸塞耳朵,又要痛苦不堪把自己綁在船桅之上,如此自虐只有一種理由說得通,那就是他心中有事,他有他一定得去的某一獨特地方,我們曉得,這就是他的家鄉,還有他那個白天織晚上拆、可能已開始蒼老但此刻凍結在他記憶中仍那麼美麗的妻子珀涅羅珀。

因此,閱讀作為純粹消遣的日子,可能已忽焉不存在了,在關起門來閱讀的路途上有一堆可克服但永遠取消不了的困難等着人,而在閱讀的門外,更有一個鑼鼓喧天時時侵擾你的煩人世界。

即使閱讀和消遣仍可共容不相互排斥,但能夠持續閱讀的人,心中總得有某種東西存留,非有不可——
有些人的可能清晰可描繪,但通常只是某種曖昧難以言喻的「心意」。

可能性,而不是答案,我個人堅信,這才是閱讀所能帶給我們真正的、最美好的禮物。

閱讀的人窮盡一生之力,極其可能還是未能為自己心中大疑找到答案,但只要閱讀一天仍頑強進行,可能性就一天不消失。
答案可能導向絕望,但可能性永遠不會,可能性正是絕望的反義字,它永遠為人預留了一搏的餘地。


圖/Harold Knight

3.書讀不懂怎麼辦?

書讀不懂時怎麼辦——這真的是個很困難的題目,我們極可能連具備安慰程度的有限答案都得不到,而我們又同時都心知肚明,這極可能就是閱讀的最大一個障礙。

不過值得安慰的是,博爾赫斯這個了不起的閱讀者也是個終身疑惑至死不休的人,但博爾赫斯說這段話時卻是喜悅的、享受的,語氣中彷彿有音樂跳動:「事實上我沒有什麼驚世的大發現可以奉告。我的大半輩子都花在閱讀、分析、寫作(或者是說試着讓自己寫作),以及享受上。……所以,正如我說過的,我只有滿腔的困惑可以告訴你。我已經快要七十歲了,我把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都貢獻給了文學,不過我能告訴你的還是只有疑惑而已。」

每一次陌生,不都代表你人生的一次擴展嗎?然而,為什麼進入閱讀領域的陌生感會比較不容易成功克服呢?我猜,有兩面的原因。

第一面是來自書籍的本質。我們說過,每本書都是個不同的世界、異質的世界,從時空、語言、視角、思考方式到事物細節。書籍構成了一個太密集又太遼闊的陌生世界群,走馬燈般不斷掠過我們眼前,很容易讓我們暈眩,搞不清自己置身何處,所有破碎的印象全糾結在一起,就像參加那種「九天七國」超值旅行團一樣:「如果今天是禮拜二,那這裡一定是比利時……」

另一面則是責無旁貸的我們自己,我們能跑就跑的閃躲本能。畢竟,生活中襲來的陌生感,不管它是上學、搬家、當兵、上班、提親或出國旅遊,你都知道此去不能回頭,因此也就會給自己某種埋骨何需鄉梓地、人間到處有青山的赴死決心;相對來說,合上一本書的動作太容易了,代價小(一本書浪費不看也才幾百塊錢),而且又沒人看見不丟臉。

就是因為這樣,進入閱讀世界便需要多一分勉強多一點決心,尤其在最開始時,可能還要有某種「徒勞無功閱讀」的犧牲的必要。

話說回來,閱讀實在太扞格太背反我們的基本人性傾向了——我們可以付出,但總期待有所回報;我們樂意辛苦,但總該讓我們感覺到有代價有反應有進展。這種對「回報對稱系統」的素樸盼望是極普遍極人性的,缺乏這樣循環性的安慰,事情很難一直單向地持續。所以我們才說,閱讀被認為是好事卻不易持續性的實踐,一定有它悖於我們人性之常的地方,這就是。

因此,在書籍鋪成的道路上瞻望並蹣跚前行,你的一部分決心還得先換成耐心,把發願決心的銳氣磨為沉靜耐心的鈍力,以等待一個,呃,可能不見得會來的東西如等待一個沒說好一定赴約的情人。

以有涯的閱讀之身,面對無涯的閱讀之海,我們終究得作出抉擇,並心痛地放棄某些東西,不必等到死亡悍厲地阻止這一切。當然,這麼說可能是有風險的,一不小心就成為某種懶人的借口,但一個閱讀者要不要誠實面對自己,這是旁人不好多嘴的,我們最多只能善盡提醒的言責。

閱讀者最終會走到哪裡呢?對不起,我個人實在不知道,我個人只知道在這道書籍鋪成的永恆困惑之路上,你雖一人踽踽獨行,但前方極目之處永遠看得到遠遠走在你前方的堅定人影,你甚至認得出來那是誰。

那些都是你最尊敬的人,你很榮幸能和他們居然真走在同一條路上,感覺到芸芸世間你有朝一日沒想到可以和這些人成為同一個族裔,問同樣的問題,被同樣的好奇所召喚,這不只讓你感到安慰而已,你簡直忍不住地覺得光榮與雀躍,你也一定會想到布魯斯·賈溫所說那段美麗的話:每個圖騰的始祖在漫遊全國時,沿途撒下語言和音符,織成「夢的路徑」,如果他依循歌之路,必會遇見和他做同一種夢的人。


圖/Carl Larsson

4.第一本書在哪裡?小說家格雷厄姆·格林講了一段同時揭示着偶然性和宿命性的精彩話語:「一個人日後會成為怎麼樣一種人,端看他父親書架上放着哪幾本書來決定。」

每一本書也是有封面有封底有頁碼的有限之物,如莊子精準指出的,是某個被賦予了特定形狀的語言性容器(「扈言」),尤其是你心中擺着某個特定疑問進行閱讀,想為這個令你寢食難安的疑問找尋完滿解答之時,你通常會很懊惱,天下之大,書海滔滔,就沒有這麼一本書恰恰好針對着你的全部需要作答,就沒有人恰恰好跟你所思所想完全一致,你要談獨特性,這就是獨特性,以及與獨特性必然並存逃不掉的孤寂。

即便你是不帶太清晰意見的、沒特定目的的閱讀(這其實才是閱讀行為的主旋律),或是算你運氣好讀到命題和提問方式與你大致相合的書,你還是一定察覺到其間有着參差,你放心不下的縫隙部分,書寫者全不猶豫的一語帶過,你以為常識部分的,他老兄困惑不已,同樣的問題,卻有着不一樣的色度、溫度、深度和向度,令你爽然若失,還令你更生疑問。

你希冀而且感到舒適的答案東一處西一處,散落在數十上百本不同的書裡面,所以本雅明才說,找尋書收藏書的極致,是你自己最終寫出這樣的一本書來。這本書是你寫的,為你自身獨特的問題DIY作答;但它同時也是某種收集和編纂,是你採擷自數十上百本書如佛經說「采四海之花釀酒」的整理收拾,你要談獨特性,這就是獨特性的一次美好完成。 所以啊,急着找第一本書、丈量第一本書的成果,不是太跟自己過不去嗎?

5.太忙了沒空讀書怎麼辦?時間不夠,所以無法閱讀。這可能只是常見的迷思,或方便的借口,尤其在我們所身處這個匆匆忙忙的、老把生命描述成競賽或甚至賽跑的資本主義社會;但這可能也是真的,合於我們老是自我矛盾的奇怪人性。

你總想先把手邊那一堆暫時的、偶發的、可馬上解決的瑣事給處理乾淨,好找個清清爽爽的良辰吉日來專心做自己最想做的那件事,寫自己最魂縈夢系的那篇東西那本書,如此日復一日。

寫書的人如此,看書的人亦如此,閱讀往往就這麼耽擱下來,但偏偏念頭一直還在,久而久之它逐漸演化成某種心理救贖、某種宗教性天國一類的美好但不實現東西,或像某個小吃店高懸了二三十年的狡獪告示:「本店餐飲,明天一律免費。」

老實說,我們絕大多數的人真的都沒自己認定的那麼忙。所謂的時間不夠,意思是我們因為把時間花在某某某某事情上頭,以至於我們也想做的某某某某事便被排擠了,因此,不真的是時間的絕對值匱乏,而是我們一己的價值排列和選擇問題。

至此,我們可不可以先達成一個初步的協議?那就是——我們並非真的都那麼忙,真的長時段的,一輩子一直那麼忙,我們只是有太多的必需品,得投注大量時間去取得去保護,當我們聲稱我們沒時間閱讀,其實我們真正講的是,我們認為有這個事那個事遠比拿一本書看要急迫要重要,我們於是沒時間留給閱讀這件事,就這樣。

梭羅只是想提醒我們,要不要認真回想一下,那些我們不可或缺、損失不起、停不下來、沒它就沒法子過生活的必需品、必要之事,真的是這樣子嗎?

閱讀,毫無疑問可以穿梭在每一分時間的縫隙之中。交通工具上,浴缸里,臨睡前,甚至在飯桌上甚不禮貌地讀報讀雜誌,在步行時甚危險地仍卷本書看。這都是每個像樣的閱讀者做過的事,但閱讀終究不能一直只存活在這麼窘迫沒餘裕的神經質世界中,最根本處,它仍是自由的,從容的,伸展的。

所以如果可能,我個人比較期待閱讀一事能成為閱讀者生活中的節慶,而不是閱讀者自身文化結構的價值排行高位而已,更不是你線性生活的直接再延長像加班一樣;也就是說,讓閱讀獨立於我們斤斤計較的日常行為選擇之外而繁華,讓閱讀豁免於其他直接目的的行為競爭而從容,別讓日常生活的簇葉顫動嚇跑它,它獨立存在,獨立滿足,博爾赫斯所宣稱的「享受」於焉成為可能。

圖/Kenton Nelson

6. 要不要做筆記?加西亞·馬爾克斯說他是不做筆記的,不依賴這種存放於身體之外的記憶輔助方式來寫東西,只因為需要再仰靠文字才能記住的東西,恰恰好說明它是無法真正地和你的思維綿密聯結起來,無法為你的身體所存放,這於是成為一個嚴格但有意義的過濾,一個書寫的選擇判准,畢竟,作為一個真誠的書寫者,你只能寫那些你相信的、你魂縈夢系的東西,你只能寫「你的」東西。 所以加西亞·馬爾克斯說:「那些會忘記的,就不值得寫了。」

7.閱讀有沒有方法?閱讀有沒有方法?我相信一定有的,坊間有不少本好心教我們閱讀的書,包括如何閱讀他們所選出的一百本世紀經典之書,包括如何閱讀西方正典,包括收集着數十上百名號稱讀書有成之人自述的種種閱讀方法云云。老實說,我個人幾乎每一本都買,也每一本都傻傻看了。怪的是,此刻想起來,差不多每一本的實際內容都完全記不得了。

我個人不是反方法的人,我只是擔心一種惟方法是從的迷思,這容易變成一種焦慮,原本可愉愉快快打開書直接來讀的自由時光,卻虛耗在閱讀門外徒然的徘徊尋求;這個很容易變成一種倨傲,把閱讀窄化成某種「投入/產出」的生產線作業,如此,閱讀所能給我們最美麗的禮物,那個意義充滿的海洋,那個無限可能性的微妙世界就永遠失落了。

為什麼教我們各種聰明有效讀書方法的好人們,結果都只是「二流」的閱讀者?那些好心教人如何讀書的人,總讓我感覺不夠了解也不夠同情閱讀者,他們的身份和發言位置及其語言總像個老師,而不是一同浸泡在書籍之海中、被各種疑惑困擾大浪沖刷擊打的閱讀同志。

方法或效率,最終都是功利性的用辭,意圖把渾沌的整體分辨解析成重要到不重要、有用到沒用的光譜出來,從而進行擷取和捨棄,而速讀便是如斯圖謀下最極端到成為滑稽把戲的形式,無怪加西亞·馬爾克斯要語帶譏誚到如此田地。過度迷執於方法和效率,對我們閱讀的個人構成陷阱;然而,當社會大多數人集體執迷於方法和效率,倒過頭來,危險的就是閱讀本身了。


圖/DEAN CORNWELL

8.閱讀的大敵是什麼?加西亞·馬爾克斯和法國的密特朗也是談文學的好友,他曾親自回憶一九八一年十二月密特朗頒他榮譽騎士勳章時,演講辭中「幾乎使我熱淚盈眶」的一句話:「你屬於我熱愛的那個世界。」

是,我們珍愛加西亞·馬爾克斯,是因為他屬於我們熱愛卻一直無從讓它在現實存在的那個世界,那個世界,至今只存留在我們讀者的世界裡。

如果說閱讀有什麼永久性的大敵,那非民粹莫屬,民粹對閱讀的戕害,超過了人類歷史任何已知的論述和現實壓迫形式。

閱讀的世界是不玩民主遊戲的,它必定有懷疑有矛盾,但這是一種肯講道理的懷疑和矛盾,更是一種極具耐心的懷疑和矛盾,既不藉助民主表決的數人頭方式來快快弭平爭議,事實上,贊同反對的人數多寡根本無意義可言。

我們可以說,在現實世界之中只有少數秀異之士所做得到的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堅強勇毅,在閱讀世界中卻是常態,是任何像回事的閱讀者天天做到的事,這當然不是說閱讀賦予我們什麼神奇的力量,而是閱讀的世界自有它不妥協、寸步不讓的判准。我們誇張點來說,加西亞·馬爾克斯說一部書好,對我個人而言,永遠超過百萬尋常人等的網絡投票結果。當然,不必是加西亞·馬爾克斯也不只是加西亞·馬爾克斯,你大可把這個名字換成愛因斯坦、以賽亞·伯林、本雅明、海涅、紀德、伏爾泰、克普曼、阿城云云。

閱讀者痛惡集權,但他相信是非對錯,即使是非對錯暫時陷入渾沌而呈現出懸而不決的矛盾樣態,也並不因此跳入另一端的相對主義里,因而民主表決殊無意義可言,解決不了任何真的、具體的懷疑和矛盾。

9.為什麼我們要讀小說?幾千年努力下來,概念性的抽象思考已成為普世性的暴政,成功地建構出一個沒形象沒實體的虛空漂流世界。比方說市場,不再是那個擺滿琳琅物品、時間一到大家都來了、人人大聲講話、挑揀、討價還價、調笑、爭吵、散播東家西家八卦的一派熱鬧聚散之地,它不在任何地點,也看不見找不着,更遑論觸摸和感受,它就只是供給和需求而已。

同樣的,世界、國家、社會、人民、群眾、城市、政府……無一不抽象,無一不是概念,相應於此,卡爾維諾所提出的文學,便有着迫切且重大的救贖意義,它不再只是作為學科分類之一、作為書籍諸多品類之一的專業性文學而已,它還是一種人看待生命、和周遭真實事物相處的態度,一種失落久矣的實體召魂術,一種全然不同但必要的思維方式,以它特有的實體思考,重新為整個虛無的世界裝填豐饒可感的內容。

一如米蘭·昆德拉,卡爾維諾說的也是:「過分野心的構想在許多領域裡都遭到反對,但在文學卻不會。只有當我們立下難以估量的目標,遠超過實現的希望,文學才能繼續存活下去,只有當詩人和作家賦予自己別人不敢想像的任務,文學才得以繼續發揮功能。因為科學已經開始不信任一般說明和未經區隔、不夠專業的解答,文學的重大挑戰就是要能夠和各類知識、各種密碼羅織在一起,造成一個多樣化、多面向的世界景象。」

我個人獨獨更鐘情於小說的是,今天詩歌可能更接近本雅明說的那樣只書寫「生命中無可比擬的事物」,小說還好,它是文學中最謙卑最體貼的一種,它距離我們普遍的生命現場最近,保留了最多生命實物素材的樣態讓我們得以交換感受,還有它所使用的語言,即巴赫金所說的「雜語」,進入我們可參與的語言稠密地帶,因此,它仍是可傳述的可指指點點的。

一如我們今天在咖啡館中仍可聽到尋常人等大肆談論甚至批評《尤利西斯》或《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但少有人膽敢對《純粹理性批判》或《一般理論》置一詞,這更意味着,小說仍能為我們說出自己的故事,表達我們的處境,把「勸告」編織在實際生活體驗中,讓閱讀成為一種千真萬確的經驗。

厄普代克講:「博爾赫斯、加西亞·馬爾克斯和卡爾維諾同樣為人類做着無限之夢……其中又以卡爾維諾最溫暖最明亮,並且對於人類的真實有着最多樣、仁慈的好奇。」

各學科學門壁壘分明,「巴別塔現象」已成為人人朗朗上口近乎廉價感慨的此時此刻,惟獨在文學的世界裡,我們仍能聽到博爾赫斯毫不氣餒的話:「我個人以為,所有的作家都是在一遍又一遍寫着同一本書。我猜想每一代作家所寫的,也正是其他代作家所寫的,只是稍為不同而已。」


圖/Gyula Benczúr

10.和書做朋友還是做戀人?博爾赫斯是個要我們多想友誼的人,他說:「我想友誼或許是生活的基本事實。正如阿道弗·比奧伊·卡薩雷斯對我說過的那樣,友誼有優於愛情之處,因為它不需要任何證明。在愛情問題上,你老是為是否被愛而憂心忡仲,你總是處於悲哀、焦慮的狀態,而在友誼中則不必如此。你和一個朋友可以一年多不見面,他也許怠慢過你,他也許有過躲開你的企圖,但如果你是他的朋友,你知道他也就是你的朋友,你不必為友誼而操心。

友誼一旦建立起來,它便一無所求,它就會發展下去。友誼有着某種魔力,某種符咒般的魔力。我要說,在我那最不幸的國家,有一種美德依然存在,那就是友誼的美德。」

即便在詩裡頭,我們知道李白也仍是個寫友誼遠遠多於愛情的人,他是個浪漫而且很熱情的人,但甚少關涉情愛,對女性不狎昵,偶爾寫閨情,亦只是個興味盎然的旁觀者,他的情感乾乾淨淨,時間的單位總是很大很長,沒有那種動物性的只知當下慾念,連暗示都沒有,他焦慮的是生途悠悠的時間,但從不質疑情感,像博爾赫斯所說的那樣,友誼對他有種符咒般的魔力。

我想借用友誼來看人與書的關係,來看閱讀,我以為這種情感方式是最貼切的,作為一個讀者,你和書之間是友誼,而不是愛上它。

還有,在我們這個更加不幸的社會裡,我們的虛無傾向也像洪水溢堤了一般淹入生活的基本事實之中,以至於所有原本自在的、無需再證明的東西都高度神經質的被懷疑。因此,比起博爾赫斯的阿根廷,我們似乎就連友誼的美德都不再擁有,如今單純乾淨的友誼也一定要被抹上某種同性的(尤其是雄性的)、幫派的、動輒要以生死相互保證的特殊氣味塗料才安心或說甘心,以至於友誼還得靠共謀做些不理性的、甚至是背德的惡事才堪確認。

活在這個只會講「愛」、不懂還不承認有其他情感方式的奇怪社會中,每天在現實生活中已夠讓人厭煩了;如果在書籍的美好世界中,也得色情狂一般愛過來愛過去,這就讓人有某種無可遁逃於天地的沮喪了。

所以,同樣的錯就別一犯再犯了——不要跟你的書談戀愛。書,不管作為一種知識智慧載體,或作為物質性的紙張、黏膠、油墨、塑膠膜還有裝訂的細線,都不是合適的戀愛對象,把戀愛保留給應該獨佔它的老婆或女友,這樣對大家都好,你的生活也比較可能得着安寧。

跟你的書保持友誼就夠了,很多人也許不信,但友誼真的是比戀愛遠遠寬廣而且精緻的情感。

《閱讀的故事》

作者: 唐諾 出版社: 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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